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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遼東戰場慘狀。
  (本版照片均為資料照片)
  1895年初,扎駐牛莊的湘軍。
  本報記者 文熱心
  這次湘軍出征,本身就帶著悲壯色彩。
  天時、地利、人和,湘軍都不沾上邊。天時,日本,一個新興且貪婪的軍事帝國;中國,操控在一個老態龍鐘專制王朝之手;地利,遠征遼東,天寒地凍,南方將士,實難適應。人和,“淮”興“湘”衰——湘軍將少兵微,邊緣化日久。更何況,朝中正為戰事爭吵不休。
  1.
  統帥六十又有五
  清廷任命的遼東統帥是65歲的湘軍老將劉坤一。劉坤一雖然書生出身,卻是槍林彈雨中打出來的。咸豐六年,他隨族叔長佑參加湘軍,“從軍中自領一營”。在攻打江西袁州的戰鬥中,劉坤一等採取“裡應外合”的辦法,在內應打開城門之際,“坤一先入,復袁州”。因戰功卓著,也就步步高升,直做到兩江總督。
  可是,這一次,劉坤一面對的是複雜局面。僅陸軍而言,清軍從平壤一路潰敗到了遼東,雖然在海城、營口、牛莊、田莊台一帶集結七八萬人,可系統紊亂,互不買賬。重整軍隊,準備反攻,是劉坤一的選擇,可戰事發展讓他措手不及。
  2、鮮血染紅牛莊地
  遼東危急!如果日軍全占遼東,就可以直逼山海關;進了山海關,就可以威脅北京城。
  經過長途跋涉的湘軍,於1895年初進入遼東,當務之急就是扼制日軍陸路的進攻勢頭。如此,進入關內的必經之路——牛莊就成為中日陸軍爭奪的要地。
  守衛牛莊的是統領魏光燾和他的武威軍。“武威軍”這一稱號究竟何時出現,現在不得而知,但魏光燾駐守甘肅平涼時,所部就用這個名字。這支部隊在隨左宗棠收復新疆戰事中,戰績卓著。這一次,他們遇到的敵人不僅凶惡,而且實力雄厚、裝備精良。
  牛莊外圍無城郭可以據守,部隊倉促上陣——從增援海城途中返回,兵力不足日軍的三分之一,裝備更不如敵方。魏光燾只好在市街出入口處修築一些尺餘厚的土牆作為外圍防線,並利用民房牆壁作為防禦掩體。魏光燾安排左、右、中三營防守西北面,前、後兩營防守東北面,自率大營炮隊、馬隊及衛隊防守中路。
  1895年3月5日拂曉,日軍第三及第五師團對牛莊發動進攻。魏光燾所部憑戰鬥經驗,前後兩營紛紛“伏河溝間,恃土牆為障”。等到日軍靠近前沿陣地時,將士們即用裝填無煙火藥的穿銃於屋壁間嚮日軍射擊,或備速射炮於突角處對其激擊。在湘軍一時“如驟雨來註”的火力下,進入開闊地帶的日軍傷亡甚眾。此時,日軍另派一部從右翼向牛莊木頭橋進擊。當靠近木頭橋時,忽然“彈丸雨下,炮聲如雷,硝煙冥蒙,咫尺不辨”,以勇猛著稱、在平壤和摩天嶺之戰中不可一世的今田唯一少佐被飛彈洞穿喉嚨。
  但在日寇“勢如奔潮,麇集螺集”的一輪輪衝擊中,湘軍外防線很快被擊破。湘軍遂在莊中與日軍打起了巷戰。同時,日軍的炮兵在邢家窩棚到北口凹道兩側高地各排列火炮12門,齊向牛莊猛轟。日軍指揮官“令兵士唱軍歌而行,勢頗壯烈”,“兵士爭先突入”。
  3、李光久星夜馳援
  距離這裡二三十裡外的李光久,聽聞牛莊遭襲,立馬率領所部2400餘人馳援魏光燾。
  李光久部到達牛莊時,這裡已被日軍炸得一片狼藉。李光久率部沖入敵陣之中,“直前搏戰,無不以一當十”,在搶出魏光燾殘部後,一道突圍。
  冰天雪地的突圍中,日軍緊咬不放。在距離牛莊30里的一處殘破村莊,天已昏黑,作為後衛部隊的李光久命令數百湘軍駐扎此處,要在這裡與追擊的日軍“猛戰一場”。有士兵問:我們僅數百人,且帶傷者多,還能與優勢日軍作戰麽?李光久答:在此村莊,敵人不知我們虛實。如果不戰,我們肯定最後將全部被擒獲,如果在路上擊退敵軍,彼必不敢追擊。李光久就在村莊中排陣列幟等待。
  當夜,李光久發動襲擊,頗有斬獲。日軍不明底細,只好後退不再追趕。李光久在這一戰中可謂有勇有謀。然而,戰後有人在《東方兵事紀略》一書中說:“方倭人之將至也,光久部下某以告,請速出隊。光久吸鴉片煙未已,復待畢早餐,倭已入市。”李光久嗜好鴉片,或許屬實,臨戰抓把食物填下肚子也不為過,但一個疑點卻是:救兵如救火,久經戰陣的李光久豈會先吞雲吐霧一番?
   4、湘軍雖敗名不挫
  牛莊的戰鬥在當晚仍在進行,未能在牛莊突圍的湘軍進行著艱苦卓絕的巷戰。日軍記者記述:“殘兵還未完全剿滅,天已薄冥,因停止炮擊,執槍上刺刀,挨戶搜查,殺人無數”。“湘軍據民家矢死堅守,不能輒拔,日軍死傷頗多”。牛莊東北區有一些湘軍隱藏在一家燒酒店內,抵抗最為激烈。日軍放火燒屋,但屋內湘軍排槍還擊,使日軍不能前進。日軍兩個步兵大隊久攻不破,遂運來兩門山炮,對燒酒店“亂擊,頓時壁內四面火延,店內傳出數聲爆炸”,酒館內的湘軍將士全部犧牲。
  這是一個湘軍後人對參戰祖先的回憶:劉虞笙(魏光燾外甥)“當日軍沖至堡壘約100米處時,劉虞笙怒吼:‘兄弟們,倭寇侵占我大好河山,現在是我們灑熱血時候了,出擊!’湘軍全部發起反擊……劉虞笙短衣匹馬,挺刀向前,左殺右砍,親手刃敵十數人……”為掩護舅舅突圍,“劉虞笙親自斷後……殺得性起,(他)竟於冰天雪地中甩掉衣服,赤膊上陣,致使身上多處負傷,所乘坐騎由白馬染成紅馬……死戰至深夜,終於與魏光燾一道衝出重圍”。
  “左營營官、記名總兵餘福章受傷坐地,仍持刀指揮反擊,後中炮陣亡”;“前營營官、記名提督龍思恩重傷不退,舁入郊外民居,裹傷指揮反擊”;“右營營官、副將沈寶堂中槍而亡,幫帶參將陳勝友戰死,士兵奮勇反擊,搶回餘、陳屍體,堅守不退”。
  日軍後來統計,僅牛莊之中即發現屍體2100餘具,但其中只有三分之一是無辜的牛莊村民。日軍評述湘軍的牛莊之戰稱:“其能久與日本交鋒者,武威軍也。奮死決戰,以弱勢兵力死守一晝夜,實清軍所罕睹者也”。
  5、多少頭顱拋塞北
  湘軍這次出征失敗了。魏光燾部“陣亡900餘人,傷300餘人,被俘698人;”李光久部“陣亡700餘人,受傷380餘名”。兩部營、哨官傷亡幾盡。戰後,曾有人寫聯,雖是挖苦副帥吳大澂,卻也道出了一個事實——湖湘弟子“多少頭顱拋塞北”。
  據日方記載:“經過一晝夜激烈巷戰,於五日才勉強占領牛莊”。“勉強”二字,實為這兩支湘軍部隊英勇搏戰強敵的真實寫照。後人評論該戰,“湘軍雖敗,威名不挫”。日軍為攻占牛莊,也付出傷亡達398人的重大代價,其中,第五師團斃命今田唯一少佐以下29人,傷將校8人、士兵109人;第三師團戰死18聯隊中,隊長新保正大尉以下41人,傷佐藤正大佐以下將校6人、士兵196人。
  這當中,只有一個人是幸運的,即陳湜。他當時已經64歲,官為江蘇按察使。在湘軍這次重新出山中,他的任務是“山海關防堵”,接替聶士成摩天嶺防務,防止日軍從東路進犯奉天(今沈陽)。在他到達前線時,戰事已經處於相對平靜階段,幾乎沒有打過什麼像樣的仗,戰爭就結束了。這樣他就得以保持了“宿將”的名聲。
  6、鐵馬最後的故事
  有一個魏光燾的戰馬故事,讓人不由得動容。原來,在牛莊血戰中,魏光燾三易坐騎後,和戰馬避難於高粱雜草叢中。這戰馬任憑日軍刀戳槍刺,不吱一聲。於是人馬躲過一劫。魏光燾回師後,再不將此馬做坐騎之用,給此馬療傷。傷愈後,魏光燾給了這馬人的待遇:夏日掛蚊帳,冬日住暖室。待老馬死後,他又置了一大口棺木,用葬人的大禮,將它葬於風景秀麗之處。
  馬如是,人呢?
  打開《湖南近代百年史事日誌》,可以看到牛莊之戰的第二年——1896年有一系列人逝記載:“陳湜病逝於軍營,時年66歲”……這就是說,湘軍的老將許多退出了人生舞臺。“素多病”的統帥劉坤一,戰後回到原任,但“卧治江南,事持大體”。雖然,他日後提出了對日本“打持久戰”的戰略,但不是湘軍“集體發聲”了。主將之一的魏光燾被起用,還升為總督;另一位李光久後來做到浙江按察使,統浙省馬步三十六營駐防寧波。如此,他們只是“湘將”而已。
  牛莊,湘軍的謝幕地。  (原標題:悲壯的謝幕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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